一觉醒来，妈妈被爸爸杀了！8岁孩子的一句话让检察官心酸

父亲、母亲、孩子，这三个应该总是充满温情的身份，如今却给了他们太多的悲伤，因为他们都是受害者。

鞠躬的父亲

很多年前和师父办理了一件抢劫杀人案。李龙持刀杀害张平，抢走了他随身携带的手机等少量财物。作案后李龙逃离现场，直到被公安机关抓获归案。这个案子的证据情况很好，我很快写完了审查报告，信心满满地和师父做汇报，就等着师父说可以起诉结案了。

“李龙什么家庭条件啊，为了这点钱抢劫杀人？”师父问。“条件应该不太好吧。”我随口回答着。师父又问“张平家是干什么的？”我想了想说“应该条件也不太好吧。”“再去查查吧，把案子查透了。”

没想到师父居然不同意起诉。我心里有些不服气，因为他让我去查的事情跟定罪量刑都没有关系，没有这些李龙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去查不是浪费时间吗？不过既然师父说了，我也就照办了。十几个电话打下来，我有点疲惫，不过终于查出了些眉目：李龙出生在一座小城，读书成绩不好，很早就辍学务工了，他的原生家庭收入不太稳定，但也算是本分人家；被害人张平同样出生于一座小城，父亲是一名教师……我把查到的情况和师父做了汇报，他终于同意起诉了。

开庭的时候，李龙和张平的家属都在法庭上旁听。李龙面无表情地回答着一个个问题。他虽然认罪，但让人感觉不到忏悔。法庭辩论阶段，师父结合李龙、张平的家庭情况，父母养育李龙的艰辛，李龙给张平和他家人造成的伤害发表公诉意见。在这个过程中李龙一直低着头，脸憋得有些发红，眼里似乎慢慢有了一点泪水；旁听席上，张平的父亲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父，激动得身体有些颤抖。

当审判长宣布闭庭以后，张平年迈的父亲豁然站起，从旁听席走到我和师父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地没有说出一句话。看着低头不语的被告人和眼前这个颤抖的老人，我很受触动。办案子真的不能满足于就案办案，那些看似无用的背景信息里也可能藏着让办案于法有据、于情相容的关键，多想一步，多做一点，或许办案的效果就会更好一些。

含泪的母亲

多年后我又坐在了法庭上，这次公诉的是一件多人故意伤害致死案。李东、李磊两兄弟持刀将三名被害人砍伤，致一人死亡，一人重伤，一人轻微伤。法庭上被告人一方承认李东、李磊在案发当天参与打架，但对是否打死、打伤被害人一直在提出各种假设，比如死者可能是被害人一方在混乱中砍死的；又比如当天双方起争执是死者一方有错在先，李东、李磊应予轻判等。

旁听庭审的死者母亲忽然难忍悲声，在法庭上哭了起来。

这些假设，在审查案子的时候我也有过怀疑，之后做了详细的查证工作，询问了证人，找了专家，仔细比对了每一份证据，可以说，查证工作琐碎而庞杂，而且有些假设似乎有些脑洞大开，但我们还是本着对案子负责的态度查了下去。

值得欣慰的是，这些查证的假设中有一部分恰好就是今天对方提出的质疑。庭审中，我结合之前准备的材料反驳质疑，逐渐还原了案件事实：原来案发当夜，李东、李磊在本市一家饭店用餐时酒后无德，言语骚扰隔壁桌就餐的被害人女伴，遭被害人一方制止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怀恨在心，回到住处取来刀具，再次返回饭店引发斗殴，二人持刀将被害人一方三人砍伤。

从这个过程可以看出，被害人一方对本案的发生发展没有任何过错，而且虽然当时现场人员众多，但只有李东、李磊使用刀具，而死者的致命伤是刀伤，所以可以肯定李东、李磊就是罪魁祸首。

庭审结束后，被害人母亲含泪找到我，哽咽着说：“你们说得真好，我孩子没了不能让人再泼脏水。”我当时很想跟她解释对方提的假设实际上有利于查清事实，算不得泼脏水，也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的话，但是在这个倍受打击的母亲面前，我终究什么也没说，似乎任何语言在失子之痛面前都会显得苍白。

或许通过今天这样一次庭审，能让她觉得正义得到了伸张，可以聊以慰藉吧。

微笑的孩子

小时候我很害怕父母吵架，却又无可奈何地要在父母的打打闹闹中成长，于很多人而言，这也许就是生活。8岁以前的小彤也不例外，如果没有那一天的意外，也许他的生活还会这样过下去。

那天，小彤的爸爸赵峰在家里喝了酒之后就和妈妈李梅吵了几句，小彤对这些争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按时睡觉去了。没想到这次他们越吵越凶，竟然打了起来。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赵峰冲动之下用刀扎了李梅，送到医院后小彤的妈妈还是去世了。

“我当时拿刀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但是后来我俩越吵越厉害，我喝酒了，一冲动就拿刀把她扎了。”赵峰自首时说。

“你这么做想过孩子吗？”听到办案人员的发问，赵峰顿时声泪俱下，一再表示自己对不起孩子。

从定罪量刑的角度看，本案的案情清晰，很好办理，可一想到小彤一觉醒来居然要面对母亲离世而凶手竟然是自己父亲的悲剧，我和办案组成员的心情就难以平静，希望能为孩子做点什么。几经商讨后，我们联系了一家给未成年人做心理疏导的专业机构，希望能帮助小彤早日摆脱阴影。

“你想你妈妈吗？”心理专家问。“不想。”“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看电视，玩ipad。”“一个人玩不会觉得没意思吗？”专家又问。“有时候没意思，我就跟我妈妈说话，妈妈在天上。”孩子的话让人感到心酸。

在整个心理疏导过程中，小彤都没有表现出悲伤，但他的只言片语中却充满了对母亲的思念，可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想妈妈，这或许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吧。一个多小时的心理疏导结束了，不知道这次疏导对小彤到底能有多少帮助，但在送小彤离开的时候，我发现他笑了，笑容里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阳光。

司法有时候很简单，用制度的刚性，让有罪的人受到惩罚，让无罪的人不受追究就行了，可有时候司法又很复杂，单纯的制度刚性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和形形色色的人们面前往往是惩戒有余，感化不足。或许我们可以多做一点看似无用的努力，让一个个鞠躬的父亲，含泪的母亲和微笑的孩子从如山般的重负中喘一口气，在司法的温度中感受公平，看见正义，让他们在面对今后的生活时，即便心头仍然有雨，但眼里始终有光。（文中均为化名）

（作者系北京市检察院第一分院第一检察部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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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肖玲燕刘岩

文丨张景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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